湛空依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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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花藏花#涓埃 章二十

章二十

 

“吁——”叶秋桐拉紧缰绳,逾辉耀打了个响鼻,有些不安份的踱着步,叶秋桐伸手在它颈边拍了拍算是安抚。这几天一直在疾行赶路,饶是逾辉耀脚力卓绝此刻也有些受不了了。叶秋桐盯着远处的雪原,扭头问游骁:“什么声音?”

游骁显然也听到了,顺着他的目光看去:“像是……什么信号。”

叶秋桐与游骁对视一眼,点了点头,拨转马头向着刚才声音的方向前行。

他们到长乐坊的时候已经入夜,在驿站打听到严四爷的队伍早晨刚离开。七个时辰,算脚程还走不到冰血大营的驻地,今夜一定是露宿在哪里。叶秋桐当下决定连夜追赶,夜里只休息了一个时辰,让马匹歇了歇脚。

将将破晓,天气阴沉,正是昏暗的时候,缺了光照的雪原惨白一片。

这样的雪原最容易引发雪盲症,叶秋桐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子,呼出的热气被冷风吹着在脸上蒙了一层湿意,他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,一手冰冷。

叶秋桐这几日一直在不停的想这件事,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认真去想肖少然这样做,到底是为什么。

六年前他去万花谷与肖少然道别,那时他什么都没有想过,什么权利,阴谋,你争我斗,都与他无关。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,想知道当年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,才会十多年来都背负着藏剑叛徒的恶名,连个衣冠冢都不留,只有祠堂一角摆着的、罕有香火的、孤单的牌位——甚至,母亲连个牌位都没有,她未曾真正的风风光光地嫁入藏剑山庄,只剩不知归于何处的一缕芳魂。

他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。

他恨他们么?其实也曾经是怨恨的,那时他还小,因为没有父母所以受尽非议,背后的指指点点,有意或是无意的暗伤。就算师父对此闭口不提,将此列为禁忌,也仍是除不去早已扎根的疑惑。

所以在他终于窥得一点线索的时候,才会像飞蛾扑火一般,为了心中那点执念不管不顾。

他什么都没有,只有肖少然。所以他才信他,把生命都交付与他,他可以为肖少然做一切——因为他知道万花亦如是。

叶秋桐想,即使没有自己,肖少然应该仍会潜伏入恶人谷,走上这条路吧。他不知道背后的原因,他只是知道他,知道肖少然从来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。他一定都是早就计划好,早有准备的,只不过那个时候,刚好有一个傻呆呆的自己,什么都不知道,那样难过而不舍的去找他,做好了生离死别的准备向他道别。

万花说着:“我陪你。”

他一直陪着自己,这么多年,无论遇到什么事,任何艰难险阻都与自己一起。

可这些却都是早就计划好的,并不是为了他叶秋桐。

而自己从未怀疑过什么,他即使不相信全世界,都不会不相信肖少然。

真是可笑而讽刺。

叶秋桐听到心里有个声音问着:肖少然是带着目的而来,一个潜伏的暗桩,一个浩气盟安插在恶人谷中的棋子。若是你知道了他的真实目的,你会选择恶人谷,还是肖少然?

几乎是毫无犹豫的,叶秋桐便知道答案。

他不在乎阵营恩怨,不在乎江湖对错,他若是需要与肖少然站在统一立场,他会为了他做任何事情。

他心中不停翻腾,只剩满心苦涩。

叶秋桐伏在马背上,狠狠抽了一鞭,咬紧的牙关让表情都狰狞起来。

“帮主!前面看到营地了!”打头阵的斥候回来报告,“我没敢靠近,没看到有守卫,也没好像看见有人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叶秋桐收回心神,点了点头,抽出轻剑握在手上,点了几人,“你们随我从右边走,游骁,你带几人左边过去。清姐押后,等我们信号。”

他不知道营地里发生了什么,情况不明,不敢贸然行动。

营地已经很近,他们下了马,握紧武器,警惕地往过探去。整个营地都太安静了,正是早晨,应当是做饭或是准备拔营出发的时间,营地里却没有一丝烟火,也没有一点人声。

没有血腥气,没有遭乱的迹象,只是平常的太过安静。

叶秋桐握紧轻剑戒备着,又往前走了好些,他隐约看见了营地里的状况,离得最近的帐子外面,好像歪躺着一个人。

“过去!全体小心,注意埋伏!”叶秋桐说完,率先往营地里赶去。

不只是一个人。

篝火早已熄灭,火边凌乱的倒着五六个人,帐篷边也是,倚坐着的人紧闭着眼,不知死活。

叶秋桐三两步冲上去,那人他认识,是四爷身边的一个侍卫。他伸手去探他的鼻息,还有微弱的一丝。还好,还未死。叶秋桐想着,又摸了摸他颈边的脉搏,虽然弱,但是好像并无大碍。只是在雪地里冻久了,脸颊冰冷,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一般。

“看看其他人。”叶秋桐放下他,又往另一人身边走去,那人也是同样,只是昏迷不醒,似乎并无大碍。

“秋子,这什么情况啊!”游骁也来了,他站在藏剑身边,有些咋舌。

叶秋桐没回话,只是环顾四周,大家正七手八脚的把昏迷的人抬到一起安放好。

七人,八人……十人,十一,十二。

十二人。

“看见四爷了么?”叶秋桐问。

“没?好像没有。”

“找!找到四爷!”

严四爷不在,而肖少然……也不在。一行一共十五人,这里有十二人昏迷,除去他俩,剩下那个是谁?!

叶秋桐跟游骁打了个手势,指了指帐篷。游骁会意,握紧枪跟在他身边一起。营地里一共四个帐篷,最中一顶应当是严四爷的,叶秋桐靠近了才闻到隐藏在干冷的冰雪味道之下,淡淡的血腥气。

游骁挥枪挑开门帘。

血腥味猛然浓烈,带来的猎犬敏感地狂吠起来。

地上全是血,从严四爷的身体蔓延开来。他仰躺在地上,一把刀笔直的插在他胸口。

严四爷双目圆瞪,呲目欲裂,最后不知道在看向什么。叶秋桐伸手探向他的颈边,脉搏全无,身体冰冷而僵硬,显然早已死去多时了。

他死了。叶秋桐恍然明白,这就是肖少然的目的吧?他来,就是为了杀了他。

可也不对,肖少然只懂离经心法,内力平平,在恶人谷尚且只是中等水平。以严四爷的功力,他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杀了他?叶秋桐有些焦躁起来,他知道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还不知道的。

薛清也跟进了帐篷,蹲下查看严四爷的尸体。她眉头皱起,好像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,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,手指摸着严四爷的心脉。

“秋子。”她问叶秋桐,“你知道万花的玉石俱焚,中招者会血脉爆裂而亡。肖少然可会花间游心法?”

“他只修……”叶秋桐原本想说他只修离经易道,可是话说到一半便说不出口了。他哪里还了解肖少然,他不知道的,太多了。

“他一定修炼过花间游心法,而且不弱。”薛清叹了口气,“我们都小看他了。想必四爷……也小看他了。”

三人一时无话。

“帮主!”账外有人喊他。

“他们如何?”

“无事,只是虚弱昏迷,刚才赵大人恍惚醒过来了一下,又昏过去了。这里太冷,再晚几个时辰,人怕是冻死的。”那人解释道,“不过我医术有限,若是对方下了什么厉害的毒,我怕是看不出来的。肖少然不在的话,最好回龙门镇后让盈盈再看看。”

沈盈盈也是万花一脉,精通离经,算是肖少然的师妹。他们还不知道肖少然的身份,说者无心,然而叶秋桐脸色却十分阴沉。

“帮主!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人,鬼鬼祟祟的!”

一个哆哆嗦嗦的人被丢在叶秋桐面前,叶秋桐仔细看,这人他也不是不认识,见过几面,是常年跟在严四爷身边的医师。如此看来,他便是第十五人。

刘赛是认得叶秋桐的,此刻扑上去抱紧藏剑的腿,大喊着:“秋爷……救救我,求你了,救救我……”

他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,然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,就当是回光返照也好,拼命爬回帐篷里拿到自己的药箱了,什么都顾不得管,抓起保命的丹药一股脑儿都吃了进去。他又昏死过去,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药真起了作用,让他捡了一条命回来。他醒来也不敢动,藏在帐篷一角,想着营地里的人怕是都被杀死了,自己躲一躲。

叶秋桐想踹开他,刘赛抱得太紧,蹬了几下都没蹬开,怒气着问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!你不说实话,我现在就杀了你!”

“我说!……我说,我说!”刘赛赶忙在地上不停地磕头,爬着去蹭叶秋桐的靴子,“是四爷,都是四爷,不关我的事,是四爷让我做的,四爷让我下的毒……”

“毒?”所有人面面相觑,叶秋桐踹了他一脚,“什么毒?详细说!”

“是、是熏香,议事厅的熏香是有毒的,所有人都中了毒,四爷手里有药引子,不听话的,就、就……”他打了个哆嗦,又不停磕起头来,“都不关我的事!真不关我的事啊!是四爷让我做的药,我、我只是听话……”

“那昨天晚上呢?”

“昨天……”刘赛害怕地直哆嗦,神情恍惚起来,“毒,所有人,所有人都毒发了……都死了,都死了!他们都死了!……四爷给了我药,要死了,完了完了,我也要死了,啊啊啊啊啊——救救我!救命!救救我——”

他突然癔症起来,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。

“肖少然呢!我问你,肖少然呢!”叶秋桐抓住他的衣服大喊,然而刘赛只是害怕地狂叫,不停地重复着救命,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。

叶秋桐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急躁过。他手上好像握有无数的线索,然而每一条都是一团糟,理不清,解不开,只是不停地让他发狂。

“帮主——这边好像有脚印!”一人在营地边缘发现了什么,大声喊着。

叶秋桐抓过轻剑还鞘,猛地拽过逾辉耀的缰绳,翻身上马,头也不回地便往脚印的方向冲去。

“秋子!秋子你冷静点——!”叶秋桐已经急冲出去,游骁在后面大吼,使劲儿跺了下脚,抓过旁边的人命令,“你还有你,把这人给老子看好了!你们几个,那边的,你们照顾好那些人。其他人再去收拾收拾别处,有任何,任、何线索都不要放过!”

他也抓过缰绳上马要追,薛清扯住着他,厉声训斥道:“他发疯,你也跟着疯不成?都冷静点,别中了……敌人的圈套。”她也没想过,有天会把这个词用在肖少然身上,“你们几个,都是跟着游骁去,都小心着点儿。”她又看了一眼天策:“我安顿一下,马上也去。”

“你也小心。”游骁点了点头,一夹马腹往叶秋桐的方向追去。

 

 

叶秋桐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有耳边的呼呼的风声。未落新雪,那行脚印在雪地里清晰可见,一路往西落雪谷底深处行去。他眼前白茫茫地一片,可他还觉得马不够快,再快点,再快点才能追上肖少然。

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,可是他脑子乱极了,像是要炸开一般,只剩一句为什么。

为什么要背叛他?

如果肖少然愿意,自己这条命都可以给他,可是,为什么,为什么偏偏是肖少然背叛了他。

惨白的雪地里隐约出现了一个墨色的人影。对方也察觉到他的存在,停下了脚步,回过头来,隔着茫茫雪原回望着他。

阴沉的天终于飘落起了小雪。

肖少然站在断崖边,孑然而立,背后是连绵的雪原,天地苍茫间只一点墨色。

他仍是那样淡淡的看着叶秋桐,好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,似乎在等他追上来,然后并肩携手,一起走去哪里。就像当年在万花谷中他牵着他衣角走过的晴昼海,在恶人谷中相扶相携踏上的回不了头的三生路,在龙门镇里嬉笑着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。

肖少然早就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,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失去他,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,自己对他兵刃相向。

“肖少然。”他听见自己冷着声音开口,咬紧牙,说得一字一顿,“你……有什么,解释吗?”

雪稀稀落落的,掉落在他发梢肩头,还未停留便融化了。

肖少然握着笔,低垂着眼不去看他。他的眼睛隐藏的太深,心也隐藏的太深,叶秋桐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认识他了,分明每一寸都是那样熟悉,熟悉到骨髓里,可是他真的不认识他了。

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谁?

握着笔,摆出请战姿态的人,到底是谁?

雪为什么这么大,他为什么看不清了,眼前站的人,到底是谁了呢?

肖少然沉声开口,平静地说着:“没有。”

重剑砸在地上激荡起了强烈的剑气,叶秋桐大喝一声,提剑向万花冲去。挥动的重剑扫罗了地上的积雪,灌注着十成十力道的剑身如有千钧之力,凌空而下,重重劈砍下来。

松树上的雪被剑气震落,簌簌地跌落。

叶秋桐只觉得身体好像要炸开,血脉喷张,有无数的情绪亟待一个发泄的出口。他与肖少然切磋过无数次,却从未有一次如此认真,以命相搏。可身形交错时他看到了万花的脸,忽然意识到,不,肖少然永远都是认真的,是自己太过轻信,如今才会这么疼。

万花脚步猛然踏地,急速后撤躲开剑锋,身形一晃,内力汇于笔锋,抬手便是数到凌厉的混元气息。

这份内息他熟悉的很,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中准确无误地落在自己身上,疏通经脉,留下温柔的暖意。而如今打在他身上的,却只有寒冷。

肖少然熟悉他,熟悉他的一招一式。

而他却一点都不认识万花了。

无数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不停的闪着,走马灯一般。他想起幼时的肖少然牵着他的手,第一次给他演示春泥护花;少年时的肖少然哭泣着,满是泪痕的脸,略微弯起的眉眼有一些女气,他亲过他的唇,带着泪水的咸涩与冰凉。还有无数个陪在他身边,跟在他身后护他周全的肖少然。

那时肖少然总埋怨他冲得太快,打起架来不管不顾。

他记得自己嬉笑着说:“我不是还有你吗。”

肖少然看着他,问:“那要是哪天没有了呢?”

那时自己说了什么?

他记得自己自信地回答:“那怎么会?我会保护你啊。”

——“那位道长说得对,你若想哭便哭吧。没人会嘲笑你的……”

——“看,这就是春泥护花。”

——“怎么会,少然啊,可最好了。”

——“……你要娶我?可我也是男孩子啊。”

——“我会保护你啊。”

——“你还不明白吗?肖少然,从一开始就是浩气盟的人。”

——“我与你同去。我陪你。”

——“我陪你。”

叶秋桐猛地睁大眼,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,重剑抡起时呼呼的风声,利剑发出一声尖锐的金鸣。风灌入万花的墨袍,他张开双臂的样子宛若一只展翅翱翔的羽墨雕。

万花笔如游龙,身如墨雕,对上全力猛攻的藏剑,一时间竟丝毫不落下风。

叶秋桐不由得自嘲地想着:真是可笑,我和他认识了十六年,我却从来都不知道,他的花间游竟如此熟练。枉我自诩是最了解他的人,可到头来,我却什么都不知道。

混元气劲尽数在经脉中游走,肖少然已经连点他数个穴道,若不是剑气护体,此刻怕是早已经脉淤塞。叶秋桐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万花武学最著名的一招玉石俱焚,天地同归,引爆经脉里的气劲,血脉爆裂而亡。

肖少然提笔抬手,捏了个手决。

只有最后一击了!

叶秋桐强行提气,大喝一声腾空而起,双手握紧剑柄,手臂紧绷,剑刃向下劈砍而去。

“咔嚓。”

乌木的笔杆断成两截,万花被剑气击飞,翩然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纸鸢,飞溅出的血洒在空中,溅入了藏剑的眼里。

他看见万花跌落山崖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然后笑了,一如许久许久以前,他们初见时候一般。

“肖——少——然——!!”

 

“在那边!”游骁一拽缰绳,疾驰过去。

雪越下越大了,铅灰色的天空似乎要压下来。雪地上满是剑气的痕迹,离得近的松树像是被飓风卷过,一一拦腰劈断。殷红的血泼洒在雪地上,红的扎眼。

叶秋桐跪在断崖边,也不知道跪了多久,雪片不停地落在他身上,积了薄薄一层。他好像被抽去了全部力气,只剩着一个失魂落魄的皮囊,苍白无力。

游骁看了他一眼,翻身上马,压低声音对薛清说:“我去追,流了这么多血,又跌下山崖了,他跑不远。”

叶秋桐终于有了反应,哑着嗓子说:“我也去。”

薛清对游骁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,上前按住叶秋桐的肩膀,呵斥道:“别胡闹了!他若是对你用了玉石俱焚,你早没命了!即使如此,仍需要驱散了你经脉里郁结的气劲。”她看叶秋桐茫然无助的样子,不由得又心疼起来,软下声音轻声说,“乖乖坐好,我以云裳心经为你疗伤。其他的……你先别想了。”

叶秋桐愣愣地看着那截折断成两半的乌木笔杆,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。他伸手去摸,才发现一手湿冷,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。


————

八万字啊,终于写到了这一幕。

当初扣子这段的条漫是有一个标题的——虚妄。

「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」,说到底,肖少然的的确确是骗了他,越是亲近,背叛的时候才越疼得彻骨。

我是心疼的,两边都心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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